18.第八章 天真狂野：洪七（上）(1/1)

后来那批马贼还是给人杀了，我的杀手。

他的名字叫洪七，他使的刀很快，但他不喜欢穿鞋。

我知道他可以帮我赚很多钱，但是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个人。

因为我命书中有一句话，“尤忌七数，是以命终”。

简单来说，就是命里带“七”的人，将来可能会要了我的命。

我第一次见到洪七的时候，他刚从乡下出来。

那是一个下午偏黄昏，太阳忽然有了一点别样的颜色。

大漠风沙起，正配洪七的性格，——天真又狂野。

我见他没什么钱，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朋友接应，更加没有落脚的地方，便请他吃了顿饭，——大碗的饭，有菜有肉。

“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吃饭？”我问。

“不知道。”他很老实。

“因为我知道你肚子饿。”

“其实我留意你很久了，你在那个破墙角蹲半天了，动也没动过，又不像是生病。”

“像你这种年轻人我见的多了，懂一点武功就以为可以横行天下，其实行走江湖是件很痛苦的事。”

“会武功，有很多事情你不能做。”

“你不想种地吧？又不耻去打劫，更不想抛头露面在街头卖艺，那你怎么生活？”

“武功高强，也得吃饭，对不对？”

“其实有一种职业很适合你，既可以帮你赚点银两，又可以行侠仗义，有兴趣吗？”

他低头扒着饭，饿极了，吃的很快。

我在说什么，他或许听的没那么仔细，但一定都听进去了。

毕竟，我是这大漠里第一个给他饭吃的人。

“你呀，考虑一下，不过要快啊，要知道，肚子很快就会饿的。”

显然，我在套路他。

他不是个很有头脑的人，凡事不会多想，很快开始为我做事。

没多久，上次那群马贼又回来了。

村民们恐惧这伙人，愿意再付一些银子，要我请一个好一点的杀手，帮他们消灾。

我带洪七去见那群村民之前，替他买了一双鞋。

因为有穿鞋，和不穿鞋的刀客，价钱相差很远。

天很热。漠北就是这样，一年到头，三季都热，苦热极了。

我撑着一把老旧的伞，打算跟他们谈定十两银子。意料之内，他们嫌贵。于是，我开始了我的说辞：

“怎么，你们觉得十两银子这个价高了？那你们可以找那些便宜的。”

“那儿有几个，没穿鞋子的，你给个几两银子，他们就已经很高兴了。”

“但一个连鞋都穿不起的刀客，你们对他有信心吗？”

“万一他失手了，马贼知道了原来是你们指使的，那么马贼会对你们怎么样？”

“我不敢说我这位朋友功夫比他们都好，但是我现在说的，关系到你们一家老小二十多口人的性命。”

“起码在这方面，你们该相信一个穿鞋的人吧。”

这帮村民也没什么见识跟头脑，很快被我说动，接受了我介绍的杀手。

为了不想重蹈覆辙，我带洪七去了一个地方。

那地方有几具干尸，曝晒在烈日下，看着挺叫人不舒服的。

盲剑客的那一具还算端庄地躺在坑里，坑是我挖的。

今天为了洪七，我又把他挖了出来。真是罪过。

“你带我来看死尸干什么？”洪七心口发堵，一脸不爽。

“因为这死尸会说话。”

“两天前，他打算在这里伏击马贼，以为可以杀光他们，谁知死的是他自己。”

“夺他命的，是这一刀。很明显，跟其它的伤痕不同，是从右到左。”

“他全身只有一处刀伤，就是说，其中有一个人，只出了一刀，一刀就取了他的命。”

“所以，你对付这些马贼，要留意一个人，一个左手拿刀的人。”

我指出盲剑客的伤口，指给洪七看。

洪七看了看，挺不高兴的。

这心态我能理解。年轻人闯荡江湖，都为一个潇洒和痛快。黄药师是他们的偶像。

分析一个生前落败的死人？多么晦气。

他想都没想，直接说：“如果我死了，你不用带着人来看我，我不想做会说话的死尸。”

十五日，晴，有风，地官降下，定人间善恶，有血光，忌远行，宜诵经解灾。

我是个习惯看老黄历的人，祖宗留下来的东西，暗藏天机。

洪七跟马贼的那场厮杀结束的很快。

当他毫不犹豫，一刀砍下左手刀主人的左手，为盲剑客报了仇的时候，已注定了胜局。

被杀的七零八落的马贼仓皇逃窜，落下旌旗半卷，撩起滚滚烟尘。

当时我掩在一个沙丘下，望着风尘仆仆的马贼一路狼狈，笑出了声。

关于这场足以令洪七少年成名的恶斗，《武林刀剑史》却不予载录。

《武林刀剑史》的主笔百晓生认为，那时候的洪七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刀客。

他杀人的时候蛮，横，不通理法，杀人跟杀猪没区别。

但他的确很能干，我需要这样一个简单的、能干的人。

本来么，我也没打算培养洪七成为下一任刀圣，他现在这个样子，足够好。

但，我俩始终不是一路人。

通常拿了钱看也不看就收下的人，他们的钱很快就会花光。

而洪七不是，他数得很仔细。

这种人我知道，不会留在我身边太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