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贻郎粉泪 挥恨赠箫(1/5)

江萼坐着坐着，听着听着，觉得有些冷了。

她，能不冷吗？

为何？冯雪凌的《拜月三卿》吹得益发沁人心脾，而她却越来越紧张，越有悲不自胜的感觉。

眼前有一个他，心里有一万句话，怎么办？

一曲终了，不觉已是夜阑更深。冯雪凌再从洞外拾了些干柴搭在火上，又于江萼休息处再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，而后微微笑道:“江姑娘，明日还要赶路呢，早些休息吧！”江萼点了点头，轻轻看了他一眼。他则敞开双臂，躺在了一堆白石上。他虽以白石为床枕，随便一倒便睡了，而且睡得十分安稳踏实，一点声音都没有，夜如此寂静，却连他的呼吸都听不到。江萼要是不看到他，就会觉得这洞中只有她一个人，她会相当害怕的。尤其是他根本听不到冯雪凌呼吸的声音，他又动都不会动一下，像块石头似的，所以江萼就一眼都不敢挪开他那黑不溜秋的身子。若不是眼前有这样一个人，洞中仿佛再无痕迹了。

可是，她也不敢多看他。

冯雪凌虽然容易醒，但睡着的时候竟不会有半点动作。江萼对这个看似邋遢不羁的才子越来越感到新奇。就拿睡觉来说，她哥哥江致云睡觉可不是这样的，呼噜呼噜地吵闹不休，他父亲虽然不那么吵，但也没冯雪凌这样子可爱。

她一直看着他睡觉的样子，不知不觉地，也不知在什么时候，她发现自己正在微笑。她猛低下头去，再一次告诉自己，她已经是一个有婚约的人了，而且冯雪凌是竹溪剑派她蓝姑姑的徒弟，她万万不能伤害其间的各种关系。

可是这一夜，无论她怎样努力，翻来覆去，都是冯雪凌的乐音在耳旁响起，那么动人心弦。

她彻夜难眠。

天尚未明，江萼一睁开眼睛，冯雪凌便从洞外携着熟鸡入洞，先把水壶给她洗洗脸，而后才将鸡肉递给她。他对她笑了一笑，道：“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，夜宿深山老洞中，一定很不习惯吧！”

“江萼拿着食物，低声道：“还……好！”

“还好？”他又笑了，“我虽然睡着了，但也能感受到你一夜翻来覆去的，可能很不舒服！”

她一惊慌，看了他一眼，道：“你……你不是睡着了吗，睡着了也能知道？”

“我们习武之人无论何时都会保持一颗警惕之心，无论是为了防范敌人，还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。我呢更是经常得小心些才行，不然，怕被人看穿了！时间一长，也就习惯于知道百步之内有什么动静了，睡着了也是知道的。”

“我怎么没听我父兄说过？”

“呃……这是十分要紧的事，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呢，所以才不会随便说的。”

“那……我父兄都没对我说的话……你怎么对我说了？”她咬着下唇，轻轻一问。

“啊……”冯雪凌一时也不知所措，急得脸都红了，猛道：“因为，因为你都知道我的秘密了，所以呢，多知道也无妨，再说，姑娘你这么好的人，相信也不会说出去的。”

天已经很亮了。

这日骑行，倒不似昨日那般沉默着，而是口若悬河，快然吐之。冯雪凌对她无话不说，江萼听了他的故事，慨叹不已，为其不幸而泪垂，因其勤苦而钦佩，更为他有冠绝一时之才却甘心隐忍不显，只愿为他人避祸就福而心生慕意。他有很多话，好像说不完似的。

江萼只是看着他微笑，听他说话，偶尔会红红脸。

想来雪雨挣不过春风，飞霜既了，湫水溶溶。若有黄莺知处，飞来一段侬语，好教人，做个双飞宿，无怨晚来风！

送客迟迟，马嘶销雪，窥郎共泣春风。离厢阁外曲声中。花欲语，烟愁未绿，相遘里，潭影青骢。身如袂，此时飘举，笑语山空。

想她此去，鸾纱凤盖，新画蛾眉。缓拟同心绣，略饮新盅。回马处，箫悲冷月，琴锁画楼小眉峰。黄莺转，飞飞闹闹，未见得玲珑！——（调《潇湘夜雨》）

匆匆又过了一日，双骑路过一岗竹林。此时红眠慢步，白驹缓行。时而箫声纵入湛湛的青天，时而笑语扑进漪漪的绿竹。他们有时谈及历史风云，有时谈及三教之学，有时谈及会昌九老，商山四皓。若管弦诗书，琴棋樽画，则无所不谈，无谈不精。

当然，他们也谈到了他们自己。谈到自己的时候，忽然停住了。停了许久，才听冯雪凌吟诗道：

此地伤心不能道，目下离离长春草。送尔长江万里心，他年久访南山皓。

江萼也有感而发，和道：

“红眠白马阳春道，相随愿逐长林草。只怕寒了红眠心，再骑白马空见皓。”

二马住蹄在万绿丛中，两人相互看了一眼，泪，险些在她他面前流了下来。

正好此时，红眠纵蹄长呼了一声！江萼所骑的白驹也躁动了起来。

冯雪凌仍笑对江萼道:“萼儿，此行果然是鹰犬塞途啊！”江萼听他这么说，知道可能有贼人拦截。她虽知他武艺高强，但还是不由地害怕起来，毕竟她虽出生于武门世家，却向来养在闺阁，由父兄护持，半点武功也不会。忽听冯雪凌大喝道:“上面的朋友，还不现身？”话音一了，三五十个灰衫壮汉从修竹上如急躁的瀑布般冲出，撞在前方宽阔的竹叶路上。领头者亦著灰袍，手持长剑，一副凶相。

其中一个长须头儿向前对江萼拱手道:“我等在此等候已久，只为亲自送江姑娘回君山，江姑娘，请吧！”冯雪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