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九章 生死两茫茫(1/1)

踏出宫门，燕脂将脊背挺得笔直，她知道宫墙之上有一个身影一直在那里，而在他面前，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。

强压下喉间的腥甜，她努力维持着从他那里学来的冷淡疏离，若不是心在滴血，连她都要信了自己的无情。

离开齐宫以后，燕脂茫然地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。顺着一旁的小道漫无目的地走着，再抬头时，她看到了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小院，是她同卫璇一起待过的竹屋。

院子里杂草丛生、满地狼藉，早已不见当时的温馨，可燕脂看着却觉得心里格外的暖。那段时光，大概是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了罢。

不过简单收拾了下，燕脂便已累得气喘吁吁，脸色也愈加苍白。她靠坐在秋千旁，将手腕上那从小随着她的羊脂玉镯缓缓褪下，紧紧攥在手心，任凭那剔透的冰凉从指尖一点点传遍全身。

望着天边渐渐沉下的那一轮夕阳，她轻轻弯唇。

这样的结局……勉强不错。

……

八年后。

“咳，咳咳……”卫璇负手立于齐宫莲花池边，看着眼中无尽的绿色黯然神伤。春天又要过去了，荷花又该开了罢。这八年间，没有她在身边，当真如他自己所言，看过的一切景色皆失了颜色，难以入眼，难以入心。

胸中一阵绞痛传来，他不免又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一天，同样是残春的那一天……

燕脂走后，卫璇将紫昙殿再度尘封，整日浑浑噩噩，仿若失了魂魄。连汐实在看不下去，亦再忍不住那天大的秘密，跑去声泪俱下地跟他说了背后的真相。

她说燕脂为了救他以身试毒，亦是因此伤了腹中胎儿，堕胎更是无奈之举。而她毅然决然一定要离开的原因，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药石罔极，命不久矣。

她不想他知道，更不愿他担心。

卫璇跌跌撞撞地跑去竹屋，只是凭着与她之间互通的那一点心意，他猜想她会在那里。

院子里静悄悄的，一点不像有人的样子，他猛地推开房门：“燕儿！”

只喊了一句便噤了声。他日思夜想、放在心尖儿上的姑娘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，阖着双目的样子格外安详，就像睡着了一般。

卫璇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，似乎怕吵醒了她。轻轻走至床边，他执起了她早已凉透的手，轻柔地唤着：“燕儿，燕……咳。”

一声“燕儿”还未唤完，便因气血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，血滴溅在她脸上，给那无瑕的面容染了一丝生气。

卫璇手忙脚乱地帮她拭去那些鲜红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多年前的那一幕。

……他与她的开始，亦是他与她的结束。

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而下。卫璇自小便不喜流泪，可此时此刻，他却丝毫不想克制自己，只想将这一生的泪水全数为她流尽。

执着她的手，他将她放到一边的羊脂玉镯拿了起来，重又给她好好地戴在了手腕上。轻轻握着她已经僵硬的手指，卫璇靠坐在了床边，絮絮地讲起了话：“燕儿，你可知道男子送女子玉镯的含义？……我送你玉镯，是想将你牢牢套在身边一辈子，可你总是不听话，偏要一次次地挣脱，一次次地推开我。每一次，都是如此……”

“我说你是坏丫头是真的没有说错。你总是想着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得我生，可你有没有想过，我又是否愿意？你擅自便替我做了决定，又可曾想过我会怨你？”唇角勾了勾，卫璇有些无奈，“是，我是说过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怨你。可我后悔了，此时此刻，我是真的怨你，恨你。”

抬眸看向她安静的侧颜，卫璇又抬手轻轻抚了上去。她这样安静，他倒有些不习惯了，他不喜欢这样安静的她。他多希望现在她能够睁开眼睛告诉自己，她只是同自己开了个玩笑，然后依旧同从前一样，搂着他的脖子笑闹。

可是……不可能了，再也，不可能了……

“燕儿，不是说好还要一起看昙花的么，你就这样食言了？你就这样……不要我了？”卫璇颤抖着将她拥进怀里，嘴角挂了柔柔的笑意，“没关系，那就下辈子吧。你欠我的约定，下辈子再还……”

只是，没有你的以后，又要我怎么办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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